那天我正在翻阅一份材料，手机忽然响了，轻柔的手机音乐里，我盯着来电显示，这是我熟悉的一个电话号码，可我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的。.

    我按键接通，手机里出现一声遥远的、怯怯的、柔柔的问候，“你好！”

    我机械地回复了一声“你好”，奇怪于这陌生的声音。她是谁？我在大脑内拼命搜索，还是想不起来，但不可置疑，她所拥有的手机号码我相当熟悉。

    “对不起”，她有些羞怯般停顿了片刻，又鼓气勇气说，“我叫漪芑，实在不好意思，我是名今年毕业的大学生，我应聘时……”

    “我们单位编制已满，不再进人了。即使进人，也要找那些有相关工作经验的，你到其他单位去看看吧！”我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，我在电话里下了逐客令。其实，我们单位的招聘工作尚未完结，招聘人员由我负责。最近，想进我们单位，找我求情的电话过于频繁，我有些厌烦。关于进人的事，我已经有了安排。

    “啊，不是”，她欲说还止，最终还是说下去了，“我在应聘材料上不小心把我的电话号码写错了，写上了你的号码，你的手机号最后一位数字是8，我的是7，我制作自荐书时，脑海一不知怎么的，末尾写成8，现在才发现，想给你说一声。我已经寄给很多家单位了。”

    “你的意思是招聘单位有消息我通知你？”

    “给你制造麻烦了，非常不好意思，我会感谢你的。”

    “好好好，有消息我通知你，你放心。”既然知道对方不在工作上有求于我，我放心了。想起跟我对话的是个刚出校门踏入社会不久的女大学生，我兴致盎然，热情似火，“哈，这说明我们还是有缘分啊，没问题，等到日后你找到工作，别忘了请客！”

    对方便在手机里发出开心的笑声，甜而入耳，“你希望我找到工作吗？”

    “当然啊，我还希望和你一起工作呢，可惜我们单位人员已满。”

    “你骗我哄我开心吧？”

    我心猛然一紧，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。难道这个叫漪芑的女人熟悉我底细的人不成，难道是谁派来故意试探我的？确实，单位还有一个编制名额，我打算留给我伯母的侄女，她今年毕业，在上海读大学，找工作找得头破血流，前不久，打电话说她要回成都工作。

    “我干么骗你啊？我们单位已经把确定的人员报到省人事局审批了。”

    “我不是说进你们单位的事。你干什么工作？”

    我如实回答，接下来，她跟我扯了不少关于年龄、爱情、人生等方面的问题。我尽可能地调动我大学中文专业所学的知识，显示出我这个人的知识水准和品位，以便获取她的好感。对她悲观颓废的论调，我做了一番语重心长的开导。最后，她愉快地跟我说下次再聊。

    这是我沉闷工作中的一个小插曲，让我有些念念不忘，甚至有些期盼她所应聘的单位给她打来电话，以便我趁着给她通知这件消息的同时，听听她开心的笑声，和她谈论一下人生等大的哲学命题，充实我单调的日子。大学里我最喜欢探讨这些。

    大约过了一周，我总算再次看到哪个熟悉的手机号码显示在我手机屏幕上。我迫不及待地接通，让我心悦的声音出现了，她问我有消息吗？我有些抱歉地解释说，我每天手机都是打开的，而且电量一直是足的，可没接到通知你来面试的消息。

    对方轻微地叹口气，“那就再等吧，我差不多绝望了。你这几天过得愉快吗？”

    “谈不上好。一个人在现实中，肯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，最重要的是，要在不如意中寻觅一份如意，给精神找一点寄托，让日子发亮起来。”

    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我现在一天在家里看书绘画听音乐，多方面充实自己，说不定那一天工作时派上用场呢。”

    “你这样说就落了俗套，本来，这些都是赏心怡性的乐事，为了工作而做，岂不是让人大跌眼睛？”

    “嘻嘻”，对方开心地笑着，“我想你肯定是个很懂得生活的人。”

    我有些惭愧，我承认我太过现实。

    我俩谈了很多，最后，我说我想看看你的相片，你声音这么好听，人肯定美极了。

    她半天没出声。这个冒昧的请求有可能破坏她对我的好感，我想。我赶紧解释说没别的意思，就是想看看你的模样。漪芑笑了笑说，“我给你发到电子信箱，可不要被我迷倒哦。”看上去，她对自己的美貌相当自负。

    我想我不会那么多情。但是，当下午在办公室打开我的信箱，看到她的照片时，我心田不禁晃悠了一下：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，鹅蛋脸，披肩秀发，赤脚站在沙滩上，眺望远出的海面，浅浅的潮水正遮盖着那双贝壳般闪着光泽的玉足……。

    那晚，我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。我宽慰她不要为工作的事烦恼，现在就业压力虽然有，但未必找不到工作。也许是我的鼓舞打动了她，她跟我说了许多许多秘密，包括小时侯的一些趣事，最后附加了一句，“我毕业后很少说话，你是我最好的倾听者。”

    我伯母的侄女打电话来，告知我说，她跟随男朋友到深圳去打工，不到我单位来工作。我有些生气，我已经把她名字报上去了，等她回来签合同上班，她却没有顾忌到我的好意。这丫头！不过，现在单位空了一个编制，赶紧找一个优秀人才加盟才是。我立时想到哪个叫漪芑的女孩，她是学电子计算机专业的，看了那么多书，又能绘画，肯定胜任我们单位的工作。

    我打通了她的手机。她曾犯了个美丽的错误，把我的手机号写在她的自荐书上面。她说过，只要有单位要人的消息，最快通知她。

    “报告，有好消息，有家单位邀请你明天面试，待遇面议！”

    “不会啊？真有单位要我吗？”漪芑惊喜万分。

    “呵呵，你怕请客啊？单位负责人说你的条件很符合这项工作。”

    “你把单位的电话号码给我，我问问。”

    我把我办公桌上的号码告诉了漪芑。我想开个玩笑。没过三秒钟，电话响了，我接起来，配出一副很老气的声音，“找谁？”

    漪芑小心翼翼地发问，“我叫漪芑，你们单位通知我面试，是吗？”

    我恩哼了一声，憋住笑声。漪芑压根没听出是我在跟她对话。

    “那，你们的意思是，如果我通过面试，我就能参加工作。”

    “哦——”

    “我双腿对工作没有影响？”

    “你双腿怎么拉？照片上不是好着吗？”我感到有些疑惑和惊讶，我没有把持住，忍不住说了一句话。

    可漪芑因为在找工作的关键时刻，只想着怎样打动招聘人员，没有注意刚才一句是我发出干涩的声音。她说，“那是我以前的照片啊，我毕业时在大校门口出了车祸，双脚被卡车彻底压碎，怎样治疗都未能复原，现在一整天坐在轮椅上。这些，我在自荐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。”漪芑的声音有些沙哑和伤感。

    “啊——”我心底有些冰凉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，工作起来多不方便呀！

    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，只要一张招聘启事，肯定有如云的应聘者，其中不乏符合条件的漂亮的女孩。

    不过，很难找到一个像漪芑一样谈话投机的人。

    “我保证我能胜任你们布置的工作，父母给了我很多的钱，他们说我不用去工作，由他们来养活，可我还是希望干一份工作，能够自食其力，让所学的知识价值在社会中得以体现，你们放心，我肯定能做好工作的。”漪芑语句重复，语速极快，有些紧张和急切。

    我轻轻挂断了电话。我不敢把一个下肢残废的女孩招聘到我们单位来。

    我手机的音乐声响起来。我盯着来电显示，还是哪个末尾数字和我的不同的手机号码，我接通，手机里传出漪芑抽泣的声音，“我的条件不符合，刚才那家单位不要我。我感觉自己真的一无是处，什么也不能做。”

    我心里一动，这个女孩，已经把我当作世界上唯一一个值得倾诉和信赖的人！刚才的玩笑也许再次深深刺伤了她的内心！不管上面如何埋怨我，我应该给她提供一个机会！我只好装作轻松地说，“漪芑，你记得不，我说过，我希望和你一块工作，明天，你到我们单位来面试吧，我们单位正缺人，你的条件很符合，你会在我们单位应聘成功的。你相信，我不会骗你的，而且，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，肯定有施展自己本领的那么一天。”